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垂顾。临回中原前,师傅曾与他二人直言:夫妻好做,父母难成,不必苛求。彼时莞初只觉心一沉,酸酸的,他倒应得十分干脆,清朗的笑容不减分毫。果然,两年过去毫无动静,如今莫说是有孕,连月事都乱了,此刻她只低了头给他结腰带,不言语,只听他回道,“要什么孩子?不要。”
“不要?”闵夫人搁了茶盅,“兰洙岁数也大了,你大哥说生了这个是再不许她灌汤药。难不成咱们齐家的嫡房孙就留这一个独苗不成?”
“有人承继就得了,长房长重孙,还计较什么?”
闵夫人不满,“那是我的孙子么?”
“我烦孩子!”
一句顶过来,他沙哑的声音好是不耐。体谅他一夜赶路,闵夫人未再多争执,又看向莞初珠圆玉润的小身子,心想这几年也没动静,若不是她有病,就怕是那混小子又使了什么避子的法子!想着私下再跟她说说,至于儿子么,实在不行抬出老太太,岂能容他两个就这么膝下空空、活耗着?
……
难得日头晴好,照得一府里暖洋洋的,越发喜气。满月酒摆在福鹤堂外的暖厅里,秀婧秀雅这几年一直陪在老祖宗身边长,出落得亭亭玉立,小姐妹搀扶着老太太一道坐在了上座;除了东西两院的主子们,外嫁的秀筠也回来了。秀筠如今怀着三个月的身孕,身子也是金贵,夫家本是不想她走动,可那夫君如何拗得过她,只得小心翼翼地陪着来,老太太见着自是十分欢喜。
都是至亲家人、一个外客没有,遂也不分男客女客,隔了屏风就在一个厅里摆了两桌。说是贺满月,实则那正经的主角根本就未露面,兰洙将出了月子不能受风,孩子养得好本是可以抱过来,可那当祖母的阮夫人生怕受凉,不让抱,这么一来,就只剩大人们热闹。
这席上最风光的自是齐天佑,爱妻心切,一个大孝子这些年却是顶着祖母和娘亲之压,死活不肯纳妾,这一下膝下有了嫡子,实在是顺心顺意。实则齐天睿看得出,于大哥生男生女、生或不生都无所谓,这脸上实在的笑其实都是为的自己的娘子往后再不必受苦,遂席上,齐天睿陪着他难得地开怀畅饮。
一家人正吃得热闹,有小丫鬟来回说:“大夫今儿来给大奶奶和小公子把脉,大奶奶问老太太要不要见?”
老太太闻言忙道,“正说要好好儿答谢人家,快请!”
不一会儿大夫来了,是金陵城里专看妇症的名医关煜。一进门就给老太太、太太阖府道喜,老太太欣喜,邀为上座。
听那大夫口若悬河,一边恭维老太太,一边不忘了夸自己,齐天睿与齐天佑两兄弟在屏风这头听着,相视一笑。齐天睿知道大哥恨透了这个关煜,说是名医却是让兰洙灌了几年的药,丝毫不见起色,只不知糊弄了齐府多少银钱去。如今喜得麟儿,哪个知道是那药灌的还是上天恩赐?
兄弟两个正是悄悄说着话,不知怎的就听得屏风那头老太太把莞初叫了过去,跟关煜说这是我的二孙媳,不说过门多久、膝下空空,只说也请关大夫给把把脉。
齐天睿闻言立刻蹙了眉,想着定是闵夫人又说了什么,正要起身,大哥天佑按住他摇了摇头:女人们想做什么,你拦不住。齐天睿想想,无奈,也只得作罢。
“哎呀!”
安静等脉的一家人被这一声惊喜都吓了一跳,只听那关煜道,“恭喜老太太!贺喜老太太!二奶奶已是两个月的孕喜了!”
“什么??!”
真真是晴天一个炸雷!齐天睿被劈了似的,呆了片刻就腾地起身,顾不得那一片压不住的欢腾,大步走过屏风,果然见丫头坐在老太太和闵夫人中间,一时惊怔,那浅浅的琥珀瞪得圆溜溜的。
看她失神的小样子好可怜,齐天睿的心也没处搁,“丫头!!”
岂料未及近前就被闵夫人一把拦住,指了他道,“我就说么,怎么能好好儿地一直没有孕,就是他说烦孩子,瞧瞧,这一忙顾不得,孩子就安安生生地来了。你这一惊一乍的还想做什么?老太太在呢,你还敢不要不成?”
“不是!太太,我,那……”齐天睿此刻哪里还懂应对,口中竟是打起了磕绊。
“你不用拦着他!”老太太此时已是喜得合不拢嘴,却是拿起龙头拐杖敲着地,“我看他敢过来!看我不拐棍打他!”
众人哄笑,越发喜庆,秀筠围了上去,莞初这才反应过来,红扑扑的小脸轻轻抿了唇,心道原来不是月事乱了,是娃娃来了啊,透过人群悄悄看向那有些呆傻的相公,想起他昨夜那么不知把握,心生埋怨,小嘴一撅,白了他一眼。
“恭喜啊,天睿!”
“二哥,恭喜恭喜!”
齐天睿头昏脑涨,被天佑和天悦拽回了席上。
一场原本的满月酒生生喝成了二房的贺喜酒,小暖厅里越发热闹起来……
……
三月。
春光明媚,湖面上波光粼粼,悠悠画舫泛在湖心,漾出一波波涟漪。碧纱轻舞,随着河柳飘飘,贵妃榻上,莞初将将被喂下一碗阿胶糯米粥,此刻靠在他怀中,享受着那小风拂面的惬意,听他半天不吭声,回头,才见这人锁着眉头,莞初忙问,“相公,怎的了?”
“丫头,这都六个月了,肚子怎么还这么小?”
又来了!莞初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,“这还小啊?比大嫂那个时候大多了,我都受不得了呢!”
“可咱们是两个啊,这么点大,那一个得多小?”
齐家一直就有双胞儿的脉,老太爷那一辈是一对双胞兄弟,到了齐允年膝下又是一对双胞的女儿。莞初三个月的时候就把出了双脉,当时阖家虽喜,却不敢张扬,如今月数足都已作准,每日胎动更能清清楚楚地分清两个小家伙的手脚。人人都喜,闵夫人更是合不拢嘴,可这做爹的却十分发愁,总嫌肚子小,总觉得一个月也没觉得大多少。
这愁不光停在嘴上,起先是他每日从柜上回来盯着厨房,再后来就亲自上手,守在她身边喂,自从过了五个月,再难得上一次柜。
“丫头,来,喝碗银耳竹笙汤。”
“我刚吃了粥,吃不下。”
“乖,听话,来,就是一小碗汤。”
“我吃不下了!”
看她恨恨地挑了小声儿,齐天睿也不敢强,只好搁了,又揽了她道,“一会儿咱们上岸往娶福楼去,好好吃一顿,啊?”
莞初只管看着湛蓝的天上一对鸟儿飞过,滑出云丝淡淡,根本就不想理他。
他自顾自低头,轻轻抚着怀中水滑的肌肤,深深嗅了一口,“丫头,你真香……怀的一定是闺女!”
自得知有孕,他就不停地念叨,莞初知道这因由何在,只道,“你呀,莫瞎想了,咱们哪能生得出孟和那么漂亮的女孩儿……”
“怎的就生不出?”齐天睿立刻挑了眉,“一定比她还漂亮!”
浑不讲理,莞初不想与他理论。
“求你了啊,丫头,给我生一对儿像你一样美的小丫头。啊?”
他像个求着爹娘买玩物的小儿,一副不依不饶、赖皮的样子。被他缠得没法子,莞初抬头,轻轻啄了他一口。
彼时他正眯着眼,想着一对儿粉嫩嫩的小囡囡,自己左拥右抱的得意……
……
七月。
傍晚时分一场暴雨将一天的闷热浇散了些,却依旧解不去半分人心头的焦躁。齐天睿守在帘帐外,来回踱步。莞初一早就显了盆,这已是折腾了快一天,只听里头喊,却死活不肯让他进去,一时心急,嘴里起了好几个血泡。
心急火燎更觉怕,恨自己大意,怎的只顾了当爹却不计较丫头的身子?怎的就没有想到该把赛罕从草原请来,一旦有事,他在近前定能及时救治。这念头一起来就像毒蛇般噬着他的心,此刻楼下候着一屋子的大夫依旧觉得不够,越想越怕,甚而都开始懊悔不该有孕。
将才还能听到喊声,此刻怎得静得出奇?齐天睿心里忽地咯噔一下,“丫头!丫头!!”
正是要往里冲,只听里头一声闷喊,“哇!”地一声清脆的啼哭!他登时愣在当场,不待他回过神,又是一声啼哭!
愣了一会儿,齐天睿大步冲了进去,满目血红看得他头晕目眩,只见靠在床头的丫头脸色惨白、抽去筋骨一般,他的心都要碎了,忙过去小心地将那汗似水洗、瘫软的身体抱进怀中,用力啄吻她湿漉漉的额,“丫头,丫头……”
“孩子……孩子呢……”
做娘的心牵扯,有气无力地问出一声。彼时稳婆将将包好孩子,抱了出来,“恭喜二爷,给二爷看小公子!”
齐天睿瞪大了眼睛,“是一对秃小子?!”说着从稳婆手中接过,瞧了一眼,“还这么丑??”
“恭喜二爷,是龙凤双生。”
后面又有人抱了过来,齐天睿闻言大喜,“啊?快来给我!!”
……
夜静,紧闭的窗外传来荷塘上风吹荷叶的沙沙声。经历过这一天的声嘶挣扎,洗净了血污,素芳苑的小楼上又收拾停当,却再不复当初的平静。鸳鸯帐下不再是两个人缠//绵的身影,此时,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娃娃,烛灯下,仔仔细细地瞧着,那小鼻子小嘴巴的奶娃娃……
好久,齐天睿小心翼翼地凑近娃娃,轻轻吸了口气,奶香入鼻,好满足。回头看着莞初怀里,那娃娃正起劲儿地吃着,不觉蹙蹙眉,“这小子怎么这么能吃?都要嘬坏了。明儿就给他请个奶妈来。”
“不,我要自己养。”莞初哪里听得,此刻看着怀中的宝贝都有些痴。
“养啊,谁说不养,让闺女吃。”说着,齐天睿把怀里的襁褓小心地往莞初跟前儿凑了凑,头挨了头,“丫头你看,多漂亮!”
莞初抱着儿子悄悄白了他一眼,双胞儿,明明长得一模一样,怎的儿子就丑,闺女就好看?吃奶都要先紧着女儿吃,儿子先饿着。可如何驳得?那狂喜的爹已是觉得自己闺女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尘。
喂完奶,齐天睿把两个娃娃抱了出去。
莞初实在累了,身子一歪,不一会儿就睡着,迷迷糊糊中有人躺到身边将她抱进怀中,嗅着那熟悉的怀抱,她喃喃道,“……怎么不去抱你的宝贝闺女了?”
“哪个也没有我丫头金贵。”
她笑了,窝在他怀中,甜甜睡去……
(全文完)